前言：20个因抑郁而留在家里不上学的家庭。患病前，这些孩子很多都是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自尊心极高。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精神疾病，所有的愿景和家庭秩序都被打破了。

家长们唯一的诉求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幸福的普通人”。而患有抑郁的孩子对父母说：“希望你们能做自己，做最真实的中年人。”

放学这半年里，13岁的谭坦对母亲最直接的反抗就是把家里的钢琴静音。因为弹钢琴是名牌大学博士学位毕业的母亲寄托在她身上的“崇高志向”。

在一场以“治愈因精神疾病而失学的青少年”为目的的亲子训练营中，共有20名因中重度抑郁精神疾病而失学的青少年及其家长参加。

而这只是青少年患有精神疾病的现实的冰山一角。

亲子训练营室内环境照片

“这孩子不是叛逆，而是有病。”

11月21日，联训第二天，早课天色昏暗，坐满了家长，却很少见到孩子。

孩子在哪里？父母平静地解释：“还在睡觉。”起晚是可以原谅的，因为这是孩子的病理症状，也是抑郁药物的副作用。

下午，来听讲座的孩子越来越多，但听了一会就走开了，就像中学课堂上坐在最后一排调皮的孩子一样。患病前，这些孩子大多是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自尊心极高。

19岁的韩青在分享会上自称“逃兵”——到达杭州第一天，一家人计划在浙大学生食堂吃饭。当她距离食堂门口不到百米时，她转身就跑。 “我走不进去……”原本成绩优异的她，如今已经休学三年了，但她仍然无法放下考上好大学的念头。由于这种沮丧，她最近试图服用安眠药自杀。

原然然被父亲叫醒后，百无聊赖地坐在青海宾馆最后一排的沙发上，双手上盖着一件大衣。 “我暴饮暴食了一个月，体重增加了10公斤。”她用一种好奇的语气说道，仿佛在讲一个与她无关的笑话。这个漂亮的女孩患有严重的饮食失调症：她因为关系破裂而暴饮暴食，并且因为担心暴饮暴食后体重增加而患有抑郁和焦虑。

吃饭的时候，父亲老袁总是热情地动员女儿陪他一起吃饭。一旦女儿拒绝，他就会焦虑因为女儿可能会半夜躲在无人的角落，吃得太多……

训练营的大部分听课时间，16岁的浙江男孩陈进都坐在沙发休息区，远离父母。

陈今身材高大，似乎是众人之中最健谈的一个。他似乎总是在帮助周围的朋友解答问题。他经常给一个有认知障碍并认为她很丑的女孩拍照，并不断告诉她：“你看，她看起来真漂亮！”

“我不认为我有问题，但我的父母认为我有很大的问题。”陈今耸耸肩，神色轻松。

成绩优秀的陈今有一天突然宣布不再上学，因为“无聊”。此后，他不仅情绪上发生了变化，身体上也遭受了痛苦。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抽烟喝酒，父母也无力阻止：父亲只能在他表情痛苦的时候给他一支烟，母亲只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陪他喝酒。

在突发的精神疾病面前，家庭秩序变得无足轻重。

16岁的完颜遭遇校园暴力。一名男同学甚至将她逼到卫生间的角落，并用刀指着她的脖子。这种糟糕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万延年读初二时，她无法再上学了。

“我真的很后悔，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青春期读书厌倦了……”完颜的妈妈终于摆脱了最初的自责。

一位母亲认为女儿有“叛逆青春”，直到她辍学。有一天，她看到女儿的手上有10处用刀划伤的自残伤疤。 “我试图用刀在手上割一下，但我做不到……我才真正意识到，孩子不是叛逆，而是有病。”母亲说。

认知疾病对于这些曾经特殊的孩子来说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困难：许多孩子在被诊断之前拒绝接受治疗，并且在被诊断之后拒绝服用药物。

“我希望我的孩子来这里交一些朋友，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这样的答案几乎成了这群家长的标准答案。

敌意与爱

亲子训练营第二天晚上，工作人员为孩子们设计了一场专题讨论会。

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被鼓励一一发言，话题围绕“未来几天你希望父母做什么来帮助你？”

“我真的不怪他们。它就像我的猫一样。它饿了，我喂它劣质火腿肠，但我不知道它会杀死它。我只是不想让它饿着...... ”一个女孩在座位上放声大哭。

她提到，自己在小学三四年级时就患上了肿瘤。当疼痛袭来时，她设法到妈妈授课的教室门口寻求帮助。然而，她的妈妈却毫不知情，把一张小板凳搬到了教室外面，命令她：“你就坐在这里吧。”

陈今平静地笑着回忆道，“我妈妈很精明，她把我当作最大的投资。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反复比较两所中学的回报，然后，哈哈……”

“我和我妈妈的关系从来没有不好过。”韩青低下头，顿了顿。她曾劝父亲离开母亲，“我一直觉得父亲是我最好的伴侣，但他拒绝了我的想法……”

患有双相情感的韩晴正在调整药物，妈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当她看到坚强的母亲变得软化时，她对母亲的负面情绪正在消失。 “我想我可能很难一下子好起来，我只是希望我的家庭关系能够好起来。”韩青说道。

教官把这句话带给了韩清的父母。坚强的母亲哭着说：“女儿生病后，我经常冷暴力地对待她，或者以工作忙为名当逃兵。事实上，我不敢面对她，尽管我知道她需要我……”

有时，敌意和爱可能是同一枚硬币的两个方面。

“我知道我应该恨我的母亲，但我不能。我成为现在的我，无论好还是坏，都是因为她。”谭谭随母亲在美国长大，回国后就读于北京最好的中学之一。他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年级前20名。他擅长钢琴和歌剧。他读过万卷书，被认为是同学眼中的“完美人格”。

但她说，因为母亲，她没有童年。 “她是名牌大学的博士后，她很有野心，但也有很多遗憾，我就是她消除遗憾的工具。而我生病之后，我母亲的无敌权威形象就被她亲手毁掉了。”我妈妈变得不知所措。这是谭谈论更多的恐惧。

互训营里的一个高个子男孩，生病时特别喜欢去超市的儿童玩具柜台——这是他唯一的快乐记忆，起源于幼儿园。父亲接手教育大权后，只说了一句话：考不上清华、北大，就是社会的败类。中考前一个月，男孩向妈妈求助：“如果爸爸再看我做数学题，我就写不出一个字了……”

一位患有认知障碍的美丽女孩觉得自己“又丑又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小时候母亲每天调侃她“胖女孩”的事。

一名患有情感障碍的女孩还清楚地记得，她3岁时，因为惹妈妈生气而被锁在阳台上，直到她假装晕倒才被释放。小时候，她的父亲经常在公共场所将她打倒在地，引来围观。里面三层，外面三层……“我永远无法原谅他们，这就是我想对我的父母说的话。”少女说完，低下了头。志愿者递上纸巾，但她拒绝了，坚称自己没有眼泪。

一线教育工作者梁辉表示：善待学生、鼓励家长，是家庭教育普遍缺失的“救赎”方法。

修正路径

“接受”和“改变”成为这些家长的高频词。毕竟家庭环境出了问题，孩子生病了。然而，纠正的道路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联合训练进行到一半，一位母亲仍然无法将女儿带出房间——孩子们都一起去买东西了，而她的女儿还在房间里睡觉。

像往常一样，她走着、跑着，深呼吸调节情绪，又让孩子站起来，但女儿的拒绝将她打回了谷底。

她几乎尝试了一切，包括中国传统文化和健身，但她仍然陷入死循环——她看起来讨喜，女儿愤怒反抗，她强行调节焦虑……

母亲与志愿者邹峰聊天。拥有丰富陪伴经验的邹峰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观点：你愉悦的外表其实并不是放手，而是焦虑。

邹峰和妈妈的孩子聊天，发现孩子很有表现力，但当妈妈介入聊天时，他很快就枯萎了，变得沉默了。邹峰给出的建议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妈妈们需要进一步退缩。

那天晚上，母亲主动告诉女儿：从今天开始，你吃药，我不再递给你了。女儿欣然接受，当晚就查到了用药信息。

下放服药自主权后，她发现女儿变了。女儿不小心扭伤了脚，但第二天还是要和朋友一起参加集体活动。虽然第二天女儿没有履行诺言，但母亲仍然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是否放手的冲突几乎总是存在。

餐厅里，韩晴主动提出负责点菜，妈妈高兴地答应了。但韩青提到的几个菜名都被妈妈拒绝了。

吃饭的时候，韩清的妈妈负责每一盘菜的摆放，并尽力把她认为有营养的菜放进韩清的碗里。然而，韩晴却被一块辣椒噎住了，咳嗽起来，妈妈慌了……

陈进的母亲方洁也声称，她不再焦虑，因为“孩子已经好转了”。陈进状态最差的时候，母子吵架后，大声喊道：“我要杀了你！”

一家人无奈之下，只能铤而走险，就答应了陈进的意愿，允许他搬出去单独居住。父亲在他的允许下照顾这个家庭，母亲偶尔来看望，夫妻俩从未在那里过夜。陈进出去独居的四个月里，方杰报名学习了心理学课程。终于有一天，陈进说他想搬回家。

方杰还记得儿子回家后的情景——母子俩并肩坐着，平静地喝酒，儿子突然说：“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极度没有安全感。”方杰心痛不已，但又释然了，至少她又成为了孩子们儿子情绪的一个出口。

不过，方杰的内心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完美。

联训最后一天下午，陈进失踪了。方杰打不通孩子的电话号码。终于打通后，孩子懒洋洋地说：他正在吃饭，想一个人静一静。方杰说：早点回来吧。

挂断电话后，方杰询问得知，在昨晚的交流会上，陈进的情绪有些波动，或许是因为一个孩子的言语引起了他的共鸣，他的上半身不由得颤抖起来……方杰听后，和他的妻子决定去找孩子。确认孩子没事后，他悄悄回去了。

为人父母的标准，是这20个家庭需要准确把握的话题。

每次完颜妈妈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完颜总是说：希望你能做你自己。

什么是“自我”？完颜给出的答案是：不要再做那个高高在上的权威父母，不要再做那个因为孩子生病就顺从的好老人，要做最真实的成年人。

拆除并重建

今年，韩青只身前往成都，参加一项实验性的“复工计划”。重返校园、奋力坚持、调整再重返校园……她在这个艰难的循环中勇敢地继续尝试着恢复社会功能。

但在父母面前，她却淡化了，淡然了。

正如主讲人之一秋月在讲座中所说，“这个战场充满了血腥，但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它。”秋月是一名严重情感患者。

我们回顾一下家长的推论——“孩子对疾病的识别能力不够，自救意识不够。”这是家长们在联训营中提到最多的一句话。

事实恰恰相反。生病后的几个月里，陈真偷偷地读了《变态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他想知道，尽管他对他人友善，但他对生活的恶意从何而来。

韩青和完颜也在尝试寻找认知行为疗法等自救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说，家庭提供的最好的帮助或许正是“陪伴”的本义。

袁然然再次“失踪”，回到青年旅舍时还带了几件新衣服。她向老袁解释：这个是给我妈妈的，那个是给我奶奶的……

老袁看着女儿，这次并没有责怪她——虽然这又是女儿为了缓解压力而疯狂购物，但给家人买衣服却是难得的机会。

距离合训结束还有一天，原然然打算提前撤退，但这一次她却没有不辞而别。她告诉老袁，她希望父亲能陪她回家。老袁尊重女儿的想法。临走前，老袁摸着女儿的头，开玩笑地说：“早知道女儿会因为失恋而出现心理问题，我就应该教她如何谈恋爱，而不是一直上文化课。” ”。

这20户家庭中，另一对父女是谭谭父女。有人问妈妈为什么不跟她一起来，她的回答总是：妈妈工作太忙，参加这些活动很难让她有所改变。

事实上，就在联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从未在群里发言过的谭谭妈妈写下了很长的一句话：“我很高兴我的孩子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和情绪。”释放它们的公共场所。我自己的侵略……我愿意成为女儿攻击和拆毁的目标，只有拆毁才能重建。”

这位看不见的母亲透露了她缺席的真正原因。她觉得自己还有控制孩子的心态，所以主动远离孩子。

如果我们更加信任彼此，会发生什么？

完颜妈妈在女儿生病后就开始“追星”，追的就是50多岁的郑伊健。她带着女儿四处求医，体验各个城市机场的粉丝接机；她的女儿经常帮助她母亲的粉丝群发布推文。母女俩把看病的过程当成一次“旅行”。

课程的最后一天，陈晨第一次起得很早。当他看到记者时，高兴地伸出手，想向记者击掌。

课程结束后，陈进告诉父母，他想再次去杭州。有一天，父母回家后，他顺利回到了家。他的母亲方洁在群里留言：我们回来的时候其实没有车票，在家也坐立不安，但陈进成功说服火车站检票员上车并买票。看来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很多！

联训结束三天后，陈进只身出发前往湖南听张嘉嘉的讲座。孩子告诉妈妈，他想要像他一样过上富裕的生活。那一刻，方杰坚信：“我的孩子不是病人，他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索生命的意义。我想和他一起慢慢走，看看风景。”

-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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