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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被冷暴力心理咨询|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辅导中心:是矫正机构还是地狱?

时间:2024-06-01 13:12     作者:成都心理咨询   阅读

“他们绝对是精神变态,进去的没有一个正常人。”肖然向世杰描述了成都嘉年华的情形。

“嘉年华”,一个原本听起来很美好的主题公园名字,在成都却成了“地狱”的代名词。

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是一家针对青少年心理和行为的矫正机构,据其网站宣传,每年都有很多“坏孩子”被送到这里,出来后都变成了“好孩子”。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着权威媒体报道的旗号,大力宣传其在青少年教育方面的正面形象。

但事实是,孩子们进入这里,就像进入了“地狱”。世杰联系了之前住在这里的一些营员,他们告诉世杰,如果想进入成都嘉年华,需要交1.8万元,这笔钱是他们的父母出的。但营员涵涵出来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她告诉世杰,“里面的人就像被洗脑了一样,没人敢反抗。很多人试图自杀,还有人试图喝碘酒自杀。组织方不会送人去医院急救,只是给他们灌油(急救法),灌到肚子胀气为止。”

营员谢宇出狱三年后,突然决定向有关部门举报成都嘉年华。他说:“强哥出狱后自杀了,知道他死讯后,我突然决定举报,因为强哥在中心时对他照顾有加。”

谢宇提到的弟弟强也是一名营员,30多岁,据说有一个8岁的孩子,但因患有躁郁症,被家人送到成都嘉年华,因为该中心宣称可以矫正抑郁。“放假”回家看孩子时,他自杀了。谢宇和很多营员都知道这件事,因为营地的教官开玩笑说他是“精神病人”。

搜索该中心的名字,网上有文章描述那里的环境宁静祥和、鸟语花香。

1、等级管理强迫我洗教官的内裤,如果我抗拒,就不让睡觉。

小然告诉世杰,2015年中考前一个月,他被父母送到了成都嘉年华,当时他因为和女朋友分手,心情很不好,但是他又不习惯和父母交流,心情低落的时候,更喜欢和“朋友”呆在一起,整晚不回家,在朋友家借宿。当时他的父母很担心。

家长了解到成都嘉年华的消息后,发现该活动被权威媒体报道过,有不少行为更加偏激的孩子“成功改造”的案例,还列出了“尊重关爱,不打骂孩子”的标语,于是决定把小然也送去读书。

世杰搜索成都嘉年华网站和微信公众号,发现有不少“坏孩子、叛逆男孩”被“成功改造”的案例,比如一个曾经扬言要拿刀割自己的手恐吓父亲的孩子,被改造得十分乖巧、有礼貌。

(网站宣传文章)

据多位学生回忆,嘉年华采用完全军事化的管理模式,每天早上6点左右就要起床做操,午饭和晚饭前还要跑圈、做体能操、背三字经、唱歌,有时上午和下午都要跑20圈。不仅如此,不听话还会挨打挨骂。

这里,其实存在着一个金字塔形的等级管理体系,由新营员、老营员、教官组成。营员们说,大家都经历过极限体罚、暴力、殴打、恐吓、饥饿、举报与被举报,以及被迫奉承和“炫耀”,以换取多一点的优待。比如,他们被强迫洗教官沾满污渍的内裤,肖然还被要求给老营员送洗脚水。

“我连爸妈洗脚的水都没倒过,干嘛要给你倒?”小然告诉世杰,刚进来的时候,他很听话,叫他剪头发他就剪,叫他练体能他就练,叫他起身他就起身,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老营员的无理要求,激怒了他,他当即拒绝。很快,他就遭到了报复,体力不断增加。

(营员们对话截图)

如果营员在日常管理中不听话,除了正常的体能训练外,还要接受额外的训练,可能是下蹲,也可能是立正,做完这些才能睡觉,最残酷的时候可能是几天几夜都不能睡觉。

涵涵睡不着觉的事实被她证实了,在嘉年华的时候,那个打算跟她一起逃走的女孩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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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16岁,因为厌学,不想回家,父母就把她从绵阳骗到了成都,送她参加成都嘉年华。

“他们说会带我去成都,给我买手机。于是我就上了车。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进了学校的红色大门。一辆破旧的露营车把我拉下车,我回头一看,父母已经不见了。我不停地问组织里的人,‘我父母在哪儿?’他们说他们去交学费了。”

但父母始终没有出现,涵涵被留在了成都嘉年华。她清楚地记得,2017年2月14日下午被送进去,直到2017年7月14日早上才被接走,在那里一呆就是将近半年。

当时涵涵很害怕,她觉得穿着迷彩服的营员和教官不好惹,所以装作比较乖巧。刚进去的时候,她一直在和同队的一名新生偷偷商量逃跑的方法。由于成都嘉年华会锁好菜刀之类的尖锐物品,防止营员自杀,这名新生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不如用石头绑住我,威胁他们逃跑。”

韩寒拒绝了这个计划,认为组织里的人不会在意石头的杀伤力。但学员实在忍无可忍。一天,在跑圈的时候,营员突然离开队伍去捡石头。韩寒只好跟着他,但还没等她捡起石头,教官就从后面把她和营员推倒了——以为两人要打架。

谁也不敢说要逃,那样会遭到更残酷的惩罚,韩寒不敢说话,大一新生却无所畏惧地大喊:“我花钱进来的,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结果,大一午休时被绑起来扔在食堂地上,没人敢过问。但大一不服,晚上又被绑在床架上不让睡觉。老营员每2小时轮流值班,每次2人值班,盯着大一不让她睡觉,要是她敢闭上眼睛,就用手电筒照她。直到第二天,大一站得差点晕过去,不得不低头认错道歉才放人。韩寒晚上做深蹲,体罚加重到1万。

2、逃避就像《飞越疯人院》里有人喝碘酒自杀,有的父母强行带走孩子。

此后,如果有新生问起或者讨论逃跑的事情,她不会像其他学长那样去举报,而是会告诉他们:别想了,不会成功的。

问起最难忘的事,她说,有人喝碘酒自杀,但单位不送他去医院,只喂他吃油肠,让他肚子鼓鼓的。加上当时女生宿舍隔壁就是男生宿舍,我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男生腿断了,每天不用参加体育锻炼,在床上吃饭喝水大小便,大家都以为是父母带他出去,结果直到涵涵离开,腿才好了,继续出去体育锻炼,父母没来,医生也没来。

半年后,涵涵的妈妈因为太想念她,就把她带走了。妈妈告诉她,在监狱里待了三个月的时候,她去看望过她。在审讯室里,涵涵隔着窗户看不到妈妈,却能看到妈妈在扫地。妈妈一开始想把她带走,但是教官劝说,说涵涵现在好些了,但是还有很多毛病,带走的话很难治好。妈妈只好狠心离开。直到半年后,妈妈想念涵涵,差点跟教官吵起来,最后还是把涵涵带走了。

相比之下,萧然似乎最幸运,呆了三个月就离开了。他告诉世杰,如果想出去,必须通过三级考核才能出去。除非你父母非要带你走,否则谁都不能通过考核离开。需要交续费才能留下来。很多人在里面呆了一两年,还是走不出来。

进去三个月的时候,小然的父母因为太想念他,想要把他带走,但是被教导员拦住了,然后心理老师也被叫了进来,最后领导出来劝阻,还不停的说小然身上有很多毛病,现在带走的话就改不了了,小然的父母生气了,跟中心的人吵了一架,然后就强行把小然带走了。

肖然回忆说,当时自己在营地里,突然看到门口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是父母,但他不敢冲过去,因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如果父母给他“续约”,自己脱离队伍跑掉,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熬。“走不掉的话,就得等我成为老营员,成为管理组的‘骨干’,才能过上好日子。”

由老营员组成的管理团队,有一张新营员名单,上面记录着每个营员受到的惩罚或额外训练的次数,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只会增加次数。老营员的体罚则由教官负责。新营员必须在老营员的监督下完成体能训练,训练中如果出现失误,就得重来。老营员之间可以互相掩饰,大部分都漏掉了数字。

但没人敢反抗。如果惹怒了老营员,会被举报,或者直接报复。教官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成了帮凶。有一次,小然亲眼看到教官意味深长地对宿舍里的所有人说了句“我出去抽根烟”,然后就出去关上了门。老营员们冲上去,用被子盖住一名新生,对他拳打脚踢,在教官回来平息之前把被子抢走。教官回来后,就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肖然告诉世杰,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来。出去之前,他和一个二十多岁、曾经当过兵的营员商量过逃跑的办法,他的离开让计划无法实施。虽然营员中心规定营员之间不能通话,手机会被没收,但肖然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微信ID,对方牢牢记在了心里。两人约定出去之后再联系。

肖然离开后,营员深夜借了路人的手机,加了肖然的微信,告诉肖然,自己和十几个营员实施了越狱计划,趁着只有一个教官在场,将他按倒在地,一顿毒打,几个人抓住他的手脚,一个人去拿钥匙。这位曾经当过兵的营员打开门后,敏捷地翻过一堵矮墙,成功逃出。

如同《飞越疯人院》里的麦克墨菲奔向自由一样。

可惜十几个营员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萧然从后来离开的营员口中得知,那些来不及逃走的营员因为打断了教官的鼻子而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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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走出人性炼狱后,一名心灵扭曲的男子抑郁,用刀割伤自己20余刀

无论你离开多久,这次突然进入人类炼狱的旅程都很难忘记。

肖然认为,“里面所有人绝对都是心理变态,就算是老营员是新营员,也绝对不会对新营员手下留情,大概就是‘当年我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让你过得好’的心态吧,所以大家很难互相信任,大家会互相举报,甚至会有人假装善良的跑过来问你要不要一起策划逃跑?然后转身就把你出卖给教官。”

嘉年华上,涵涵和大一被误认为打架,最后却被队友举报“想逃跑,心态不好”。被罚做一万多个深蹲,还不断被各种惩罚。她告诉诗洁:“种类很多,每种五十个,深蹲、蛙跳、俯卧撑、仰卧起坐。”在里面的时候,只要有空就被人盯着、惩罚。花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做完。有时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睡觉,第二天还是得六点起床,周而复始。

世杰问:“你每天的惩罚能做完吗?第二天能起床吗?”涵涵回答:“做不完也要做完。第二天起不来,就有人帮你起床,背着你拖出去晨练。被拖着很疼,所以后来我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听到闹钟响,我就会条件反射地起床穿衣服。”她在里面呆了半年,月经停了半年,出来后,突然就恢复正常了。

高强度的深蹲导致涵涵膝盖半月板磨损严重,现在只要做任何深蹲动作,她就会感觉膝盖发麻。妈妈后来带她去过很多医院治疗,涂过药,但都没能治好她磨损的膝盖。自2017年离开后,她的膝盖就再也没能恢复到原来的灵活度。

这次经历留下的伤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报道的组织者之一谢宇说:“据我所知,大部分营员离开后都会出现焦虑或抑郁症状。”他本人被诊断患有情感,俗称躁狂抑郁症,既是抑郁,也是精神疾病。这是一种患者喜怒无常、时而兴奋、时而悲伤、绝望到有自杀倾向、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状态的疾病。

(谢宇提供的诊断记录为保护受访者被打上了马赛克)

他告诉世杰,他被父母送进监狱两次。第一次是2014年11月,他14岁,父母骗他出去买电脑,结果突然又被带回监狱,关了三个月,后来被父母接回家过年。第二次是2015年4月,因为他和父母总是吵架、骂人。有一天,他在家里,突然出现了成都嘉年华的人,他形容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父母站在门口看着他被带走。三个月后,他又被带出去,因为父母想念他。

但这两次经历给谢宇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面对人性的扭曲——老营员们煽动暴力,要求你照顾其他新生,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你不得不使用暴力,如果你拒绝使用暴力,你也会受到和不听话的新生一样的惩罚。

2017年3月,他终于被确诊患有情感,至今他已积累了至少20张诊疗证明。由于精神类药物属于国家管制药品,他每个月只能拿一次,拿到的量也只够用一个月,下一次必须重新登记诊断后才能拿药。

不只是谢宇,2017年涵涵出柜后,因为不相信父母,当晚就离家出走了。即便是回家后,每次听到父母提议出去玩,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父母又骗她,把她送到那个地方。

出狱后,她情绪极度低落。在一次与母亲争吵中,母亲的冷言冷语让涵涵恼羞成怒,她拿起一把刀,割了自己手腕七八刀。后来,她又多次割伤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手臂上留下了20多道伤口。后来,她多次无缘无故地情绪低落,容易哭泣,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

(韩寒提供)

2018年,她被诊断患有重度抑郁。

她告诉世杰,在她被送去成都嘉年华之前,学校的心理咨询就曾警告过她有抑郁倾向,让她注意调解,但她没理会,父母也不知道,那段经历或许成为了情绪的催化剂。

如今,她组建了自己的舞蹈队,在外面接商业演出,以此养活自己。每次回家,“我都会规规矩矩,尽量不跟他们争吵。”这段经历也让她产生了反感。“出狱后,我在手臂上纹了一个大纹身,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凶,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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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然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队友精神有问题,经常自言自语,教官管不住他,有一次,那人突然用头撞墙,没一会儿,满脸是血,即便如此,中心也没有送他走,也没有送他去医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同学们都知道的强哥,他30多岁,因为患有躁郁症被家人送到治疗中心,该中心号称能治疗抑郁。据说他在2015年请假回家探望8岁的孩子,突然自杀身亡。强哥自杀的消息,是朱冬梅通过南风窗记者何成波证实的。朱老师说:原因挺复杂的。

4.老板涉嫌未取得校牌驾驶雷克萨斯,学校负责人并非正式教师

据肖然回忆,当时一共有四支营队,每支营队十几二十人,人数长期维持在七八十人,每支营队配备三名指导老师,每名学员前三个月需要缴纳1.8万元,续约每月需要缴纳2000元,一年下来,一名学员需要缴纳3.2万元。世杰在营员们自发聚集的群里看到,一些成年营员的收费可能会更高,如果按照80人来算,公司一年的收入能达到数百万。

据肖然介绍,里面有个四五十岁的女心理老师,好像是老板,叫朱冬梅。还有一个瘦弱的老头,负责一切日常琐事,比如带新生体检。还有一个姓潘的男老板,不参与日常管理,只是偶尔过来,开着四五十万的雷克萨斯,大家都以为他是大老板。

世杰尝试在天眼查等平台搜索“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但并未找到相关公司。据“南方风窗”报道,一位露营者称,嘉年华并非一家教育机构,实际上是一家健身服务公司。

以此为线索,谢宇等人向当地教育局举报,7月26日收到的《处理决定书》显示,这家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实际名称为“成都市郫都区嘉年华健身服务有限公司”,未取得办学许可证,校方负责人潘晓阳也并非专职教师,学校被勒令退学,停止一切活动。

(受访者提供)

世杰在天眼查上搜索后发现,这家公司的简介图片上写着“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公司注册资本100万元,注册于2009年,也就是说,已经暗中运营了十年。

但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老板似乎并不是朱先生和潘先生。不过,世杰注意到,该公司登记的私人电话号码和肖然提供的潘先生的电话号码相同,也和公司网站上的电话号码相同。世杰打了几次电话,但无人接听。

经历这次“暗访”后,涵涵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敏感。消失半年后,朋友们都搞不清楚她去了哪里,听她描述后,还以为她坐牢了,反而躲着她。涵涵开始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哪怕打个招呼,没人看到、没人回应,她也会担心别人“不喜欢我”。成都嘉年华的报道出来后,有人留言骂人、冷嘲热讽,“你活该!谁叫你不听话,你还是在里面多待一段时间吧。”她抱着手机,一边看评论一边哭,一夜没睡。

孩子们在里面唯一的乐趣就是互相记QQ、微信,并约定出来后互相联系,他们觉得“记数字的感觉就像007一样”。

因为手机被没收,日记也被监视,他们出来时不准带走笔记本,也不准随便说话。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寻找“曾经和自己并肩受苦的朋友”。在成员逐渐增多的微信群里,世杰看到大家深夜还在谈往事,一起抱怨,一起回忆那段经历,便把这当成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在这个群体中,每个人都相互理解,没有人把别人当成“局外人”。

据南都讯,成都嘉年华一位自称潘先生的人士称,嘉年华将于12月恢复营业。谢宇告诉世杰,他们计划寻找途径报案,现在正在联系律师。

(本文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本文由《树计划》作者创作,独家发布于今日头条,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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