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以下简称嘉年华）再次陷入舆论漩涡，起因是一些离营当事人的举报。

11月23日，《南窗》杂志刊登题为《打着救人的旗号，却把孩子送入地狱》的报道，指责嘉年华打着“救孩子”、“救家庭”、“矫正问题少年”的旗号虐待“问题少年”，该机构一时间被推到风口浪尖，被认为是“豫章书院”的翻版。

此前的2019年7月12日，有网友在天涯社区发文称“郫都区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招募‘坏学生’折磨学生”。7月15日，郫都区教育局会同区市场监管局、区公安局、新民场街道等部门对此事进行查处。

界面新闻发现，这并非嘉年华首次卷入虐待丑闻，早在2009年，嘉年华的前身——成都威尔宾青少年教育咨询中心（下称威尔宾）就被媒体曝光存在同样的虐待丑闻。

但这并未让维尔彬的生意停歇，不久之后，其负责人撤销了维尔彬并重新注册了两家公司，换上新招牌，将“问题少年”包装后继续招募，直至同一丑闻再度被曝出。

“这样的机构为什么存在十年了？”受害人谢宇（化名）既愤怒又不解。

“每个进入基地的人都想炸毁基地”

“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虽然已经运营十年，但在工商登记系统和教育登记系统中却不存在这个机构。

据郫都区教育局此前通报，嘉年华持有“成都市嘉年华健身服务有限公司”和“郫都区嘉年华心理咨询服务部”营业执照，经营范围包括休闲健身服务、心理咨询服务（不含治疗、医疗咨询）、健身器材销售，存在违法经营行为。

工商注册信息显示，成都嘉年华健身服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5月21日，注册资本1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陈德平，持股比例为0.9%，另一大股东为陈德峰，持股比例为99.1%。郫都区嘉年华心理咨询服务部成立于2016年8月19日，法定代表人为潘光博，经营范围为心理咨询服务（不含医疗诊断），注册地址为成都市郫都区新民场镇金柏村5组68号。两家公司注册信息中标注的网站均指向嘉年华。

界面新闻发现，嘉年华的前身其实是一家名为成都威尔彬青少年教育咨询中心的公司。威尔彬成立于2007年6月28日，法定代表人为潘长全，注册资本为1万元，公司经营范围包括教育信息咨询、心理咨询（不含治疗项目），目前已注销。

成都一位教育业内人士向界面新闻透露，维尔滨教育的实际负责人是潘晓阳，他在经营维尔滨教育期间，发生虐童丑闻，被媒体曝光，随后他改名，以嘉年华的名义继续经营。郫都区教育局的通告中，嘉年华的实际控制人就是潘晓阳。

据成都商报2009年2月27日报道，三名“问题少年”在威尔宾接受培训，不堪忍受“虐待”而逃走，并联系媒体曝光问题。报道内容与此次嘉年华曝光的问题如出一辙，“挨饿、殴打、性侵，都是事实。”一名逃走学生告诉成都商报，“这里只有服从，没有尊严。”

一名自称2008年曾进入威尔宾“训练”的人回忆说，“训练”期间挨打是常有的事，“他浑身都是伤痕”，“每个进去的人都想炸毁基地”。有一次，他和几名“营员”从厨房偷走了菜刀，试图逼迫老师放出，但僵持了许久也没能逃脱。

丑闻曝光后，原郫县教育局对此展开调查，维尔宾小学校长辩称“这不是学校”，并长期闭门办学，但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学校最终被勒令关闭。

维尔彬关停后，潘晓阳将品牌改回嘉年华，继续招募“问题少年”。

嘉年华网站上，潘晓阳的介绍是“国家重点中学学生，上世纪80年代末大学毕业后，在国家重点中学担任德育专员，专门从事‘双差生’改造工作，后进修心理学知识，进行青少年心理研究，在一线培训、青少年素质拓展提升、行为训练等方面有丰富的经验。”

但前述人士表示，潘晓阳不懂教育，“本质上是个商人”。2009年韦尔彬事件曝光后，潘晓阳多方努力，找到中央媒体为自己洗白。那一年，该媒体为嘉年华制作了三档节目，讲述一些“问题儿童”经过嘉年华辅导后重振雄风的故事。这也成为嘉年华日后反复自我宣传的素材。

“但这些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该人士称，嘉年华的一名员工已经离职，前往另一家教育机构就职，“他们的很多做法和理念我们无法接受。”

另一位被嘉年华包装的心理医生刘树林在业内也饱受争议。“他自己都说不通，我就直接打压他的观点。”曾和刘树林一起参加节目的一位人士说。

公安机关尚未立案

11月25日，界面新闻记者来到郫都区新民场镇金博村的嘉年华基地，两扇红色铁门紧闭，门上贴着“停业”的字样。隔着堆满碎玻璃的墙，基地里郁郁葱葱，宿舍楼若隐若现。除了几声狗叫声，没有任何人声。

门口原本挂着的“成都市嘉年华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成都市应用心理学研究会青少年心理研究基地”的招牌已被拆除，侧墙上的“救一个孩子就是救一个家庭”的标语也被全部拆除，墙面重新刷上了水泥。

附近村民称，此处常年封闭，不允许孩子外出。偶尔能听到墙内传来跑步、训练的声音，“好像是学校。”这里的土地属于新民场镇金白村集体，面积约一二十亩，“已经租了十几年了。”11月24日，有村民看到几名穿制服的人员出现，随后门口的牌子就被拆掉了。

受害者谢宇告诉界面新闻，他于2014年进入嘉年华，在那里呆了半年，遭受了严重的身心虐待。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但他的心理创伤仍然很严重。他被诊断患有“情感”，这是一种比抑郁更严重的精神疾病，与他人沟通存在问题。

嘉年华被曝光后，谢宇多方收集证据，希望让该机构负责人受到惩罚。他担心目前的“关闭”只是暂时的，未来可能会“改名”，重操旧业。界面新闻记者拨打潘晓阳和嘉年华网站座机，均无人接听。

11月26日，谢宇与母亲张玲（化名）在多家媒体记者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郫都区公安分局，准备报警举报贾年华涉嫌非法拘禁、人身伤害等罪名。7月16日，他又到该局扫黑办举报贾年华涉嫌软暴力、暴力侵害未成年人等罪名。

郫都区公安局7月26日回应称，“经调查，该公司服务范围是为存在心理和行为问题，危害自身和他人安全的人员提供心理咨询指导。公司以心理咨询的形式对存在心理问题人员进行辅导，未发现该公司提供强制戒毒服务。在对他们的心理辅导中，未发现存在惩罚、虐待、违法限制未成年人自由等软暴力或暴力行为。”

谢宇和张玲对这一决定并不认同。媒体曝光后，受害者联系谢宇并提供证据，他希望再次向警方提供线索，引起警方重视。当天问询后，谢宇向警方索要报案收据。警方称，由于事发时间已久，调查了解还需要时间，这只是初步询问，是否立案还需要时间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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